不历不知

话不当真,一枝半解。

不学(台风/现代au)

前篇:《春风桃李》之《不教》(台风/现代au/羞耻向)


《不学》

 

明镜捏着瓷勺子,喂明台一口一口地吃汤圆,又是担心又是生气,担心给了明台,生气却撒在了明楼头上:“你也不去和你的老同学说说,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罚明台从早上站到晚上。”

 

自从王天风住进家里,明楼原先的两层夹板气,已经升级到了三面围剿。平时气急了还能和王天风发发脾气,可他明白王天风一旦惩罚明台,多半是明台活该的。“大姐,有什么事,先回屋子换身干净衣服,再下来训话也不晚啊。”

 

“就是,大姐,你换衣服去吧,别管我了,老师一会儿就让我进去了。”明台含着汤圆,口齿不清地插嘴。

 

“你怎么胳膊肘净向外头拐啊,我关心你,还倒像是我错了。要我说,你是该罚,”明镜被兄弟二人一人一嘴堵得没话,刚凶了明台两句,对上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就再舍不得凶他,“可是罚也得有个分寸,你这一站一整天,腿酸不酸、痛不痛啊?”

 

“大姐,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我身体好着呢。”明台凑上前,一口咬住明镜还没来得及伸向他的瓷勺子,把汤圆捞进嘴巴里。

 

明楼总算是哄得明镜在沙发上坐下。

 

明镜出差刚回来就碰上在王天风房间门口杵得像个座钟似的明台,冲她晃着两排大白牙傻乐,问起话却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不用猜都知道是被王天风罚站了。

 

明镜顾不上喝几口茶水,她拉着明楼追问到底王天风为什么要罚明台,明台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成长的烦恼需不需要她多操心。

 

还罚站着的明台听了直撇嘴,觉得受委屈,他要是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王天风还没出手,怕是已经被明镜追着打了。

 

明楼接话:“大姐,明台什么样,你最清楚了,你就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他敢不听您话吗?”

 

“那怎么就罚了一整天呀?”明镜急得就差拍桌子了。

 

“王天风虽然教学方法严厉了些,可他做了这么多年老师了,分寸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再说,他罚明台,还不是因为疼他爱他,才愿意细细雕琢。”

 

“爱他?爱他能这么罚他吗。我也不是说不能罚,可是这个……哎呀,我不说了,我说什么都不对。”明镜心里明知自己对明台是有些溺爱,可要她看着明台挨骂挨罚,心里便又酸又堵。此刻又觉明楼的话颇有道理,要争也争不过,只好坐着生闷气。

 

明台的腿已经经历过从酸到疼、再从疼到麻的三种境界,现在只要不动,基本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不仅是腿,他觉得都快感觉不到脑子的存在了。平日里挨打挨罚,总耍赖撒娇,哄得老师心软了,就能少受点皮肉苦,可是他非常清楚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事情,比起挨罚,王天风没提着箱子离开明家,都似乎是对明台独到对宠爱。

 

听到大哥和大姐的对话,原本还在担忧会被老师讨厌的明台顿时来了精神,听到“爱”这样的字眼,会让他想起老师揉着他的脑袋,也让他想起他倚靠在老师胸怀,整个心成了棉花糖,戳进去,又鼓出来,晃一晃里面全是甜味的夹心果酱。

 

又好像老师软糯的呻吟。

 

明台脸烧了起来,红得夸张,比头脑更早恢复知觉的器官是两腿中间的那个,那里和他的棉花糖一样涨得厉害,好像夹心果酱都就要爆出来。

 

说巧也算太不巧,王天风偏在此刻打开了房间的门,看到满脸通红的明台,以为他身体不适,把手背贴上明台的额头试温度。

 

明台不敢看他,挤着整张脸把眼睛闭上,厨房里烧开的水壶响了,疯狂又汹涌,阿香跑着去关火,地板被踩得砰砰响。

 

王天风见他不舒服,多少也消了气,打算就此放过他,没曾想只是一个低头,他就看到了明台没地方藏的东西。站了一整天对明台竟毫无作用,真不知是孺子不可教,还是他和明家少爷天生有代沟。

 

他怒火中烧,又不动声色,背着手踱步走回房间,坐在椅子上,朝着门口,对明台说:“不用站了,进来吧。”

 

明台扶着墙,一瘸一拐,僵硬地挪进房间,贴在房间另一端对墙壁上,企图往阴影里躲。

 

王天风没有给他逃避的可能:“走过来,站到我面前。”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根竹质的长尺,再用纸巾沾了点水,仔仔细细地擦去了积灰后,侧头看向面前恨不得把脸塞进衣服里藏着的明台。

 

“不错,罚站一天,也不算没有效果,知道羞耻了。”王天风像拧脖子似的把台灯的光线拧向明台的方向,明台有种无处遁形的煎熬感。

 

明台被光线晃得抬不起眼睛,只能继续低着头,偏又被他看见王天风细白的脚脖子。

 

王天风的脚脖子并不像女孩子,虽也算纤细,但如林间翠竹,坚韧挺拔,明台就偏想到了些缠绵的东西,那些他同学们会对女孩子想的东西。

 

明台不是没有过女朋友,从小学时候开始,向他示好的女生只多不少,她们大多温柔腼腆、活泼开朗,明台也喜爱这样的美好,想要拉一拉她们柔软的手,亲吻容易害羞的脸颊。

 

王天风第一次用竹尺打他,是在明台刚读高三的时候,也是在王天风刚到明家做家教的时候,明台以为,他为刚被学校辞退的老师提供一份清闲自在的工作与舒适整洁的住所,对方就算是出于感激,也一定会帮他在大哥大姐面前打些掩护,从此逍遥自在,没想到王天风第一次到他家,就和大哥差点打起来,接着挨打的,就是被发现早恋的他。

 

明台记得那天王天风一开始很平和,问他学习和生活上的困难,在他坚决不同意分手,表示誓死捍卫自己“爱情”后,王天风拆开了他夹在英语课本里的情书让他读,并摊开写情书的那只手。明台每读一句,王天风就用竹尺子抽一下他的手,直到他愿意和那个姑娘在考上大学以前的一切往来,就算是借橡皮都不可以。明台当时甚至不敢考虑反抗,因为那时王天风的表情,和铡刀一样阴森可怕。

 

“想要爱情,当然可以,爱情是世界上最瑰丽的奇迹。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要想拥有这种瑰丽,我想明家小少爷,首先应该学会的,是忍受你的爱情给你带来的痛楚。“

 

明台的情书还没有念到三分之一,他誓死捍卫的爱情就夭折在了王天风的竹尺下,他哭得稀里哗啦,第二天起床,右手肿成了寿桃包,想要借机请假,还是被王天风押运到了学校。

 

后来王天风再也没用竹尺打过他,动过脚动过手,却没再用竹尺。

 

王天风的声音打断了明台的思路,像把匕首:“明台,你还记得,挨竹尺的打,是什么感觉吗?”

 

“记得。”明台抖了抖。

 

“明台,你已经是一个优秀的成年人了,我本不该用这种暴力的方式来对待你。是非黑白,你大哥会教你、大姐会教你、教授会教你、书本会教你,由我一个外人来教导,多少是不合适的。”王天风说,“你说,我说的对吗?”

 

“老师,您教学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永远都合适。”明台连忙回答。

 

“你很聪明,看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的老师。那么你这么聪明,想了一天了,应该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为什么还在犯同样的错误呢?”王天风说得很有耐心。

 

明台沉默了,他思来想去,无法给王天风答案,于此同时,对竹尺的害怕,竟一点点地,被心底逐步漫延开来的苦涩覆盖,少年心性还是那样汹涌又脆弱,心里委屈了,眼睛也红了,他有些生王天风的气,不愿在他面前示弱,抬起手把眼睛里的水分揉去。

 

王天风当他是被台灯晃了眼睛,于是站起身,挡住了光线,“明台,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事不仅不能做,最好连想都不要想。”他用竹尺,威胁地轻拍明台胯下肿胀的部位。

 

“老师,”明台红着眼睛看他,赌气顶撞“学生不知道哪里错。”

 

王天风一怔,随即克制住下手抽他的冲动,尝试继续和他平和交流:“那你说说,你觉得你哪里没有错。”

 

“老师,”明台的犹豫很短,他本没想过会仓促地告白,可那些夜夜伴随他的潮湿心情,倘若在其他时候表达,更是不合时宜,思前想后,这倒成了最好的时机,可以用一点不肉麻的话语告诉他——他心里倒映着他,就像泉水倒映月亮。

 

“第一,我成年了,和喜欢的人一起睡觉,没错;第二,我发育了,看到喜欢的人有生理反应,没错;第三……第三点还没有想到,老师可以帮我补充。”

 

王天风有些恼,更有些急。要改正需先知错,明台此时的态度甚是嚣张任性,像极了高三时候想要捍卫爱情的傻子,一言蔽之:欠教训。

 

“目无尊长,错没错?”

 

“没大没小,错没错?”

 

“肆无忌惮,错没错?””

 

  王天风连问三句,步步逼近,紧紧盯住明台的眼睛,逼问坦诚的回答。

 

“老师,我追求我喜欢的人,没错,就是没错。”明台很害怕,可眼里即使蒙上了水汽,也依然明亮得无所畏惧,“您不能不知变通,这是教条主义!”

 

王天风怒不可遏,忍无可忍,他转过身,竹尺狠狠地在桌上,砸出巨大的声响,狭窄的房间里都似乎有了回声。王天风说:“明台,竹尺会打伤你,我不能用它来虐待你。但是你错了,我不能由你在歧途上走,只有足够的疼痛才能让你的心和身体都记住。”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你受着了。如果你想明白了,知道哪里错了,你可以喊停。”

 

话音刚落,还不待明台反应话中含义,竹尺就火辣辣地落在了明台的屁股上,他咬着牙想,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讨饶,一旦妥协,便算是承认了错误,在王天风面前,没有不改正错误的道理。

 

竹尺又落了下来,明台死死闭上眼,嘴唇被咬出一道红印子。啪地一声,声音落下了,明台却没觉得疼,茫然地睁开眼,看到王天风的手心,一道鲜红的印子。

 

王天风的竹尺再次落了下来,挨了打的明台一声大叫,蹿起来扑到王天风身上,张牙舞抓地和王天风抢尺子,下一秒就被王天风踹翻在地。王天风眯着眼睛冷笑看他,很好,学会反抗了。

 

明台腿还没歇好,屁股遭了殃,屁股没歇好,又摔了个四脚朝天,此刻他觉得王天风是全世界对他最凶恶的存在,大姐和大哥说他疼爱自己,一定是故意逗他玩。明台越想越委屈,扁着个嘴巴,挪到床边缩成一团,好像抽抽噎噎的,却不哭也不闹。

 

王天风见他示弱,便暂时搁置了竹尺,走到明台身边,和他一起躲进阴影里。明台转过身,拿背冲着他。王天风看着明台身上的外套,去年买的时候明明还是合身的,现在怎么看都紧绷绷的。明台的身体在这一年里迅速发育和生长,轮廓也逐渐褪去高中时候水灵灵的青涩,好像也愈发硬朗起来。

 

王天风问他:“你要一直用背来跟我说话吗?”

 

明台哼了一声,当作回答。

 

王天风不恼,倒觉得这孩子气可爱,接着问他:“那明小少爷准备用背冲着我多久呢?”

 

明台闷闷地反驳:“不是明小少爷。”

 

王天风故作纳闷:“刚才是哪里在说话?”

 

明台赌气,又不吭声了。

 

“明小少爷不说话,那老师就去找别人聊天儿了。”王天风凑近了些,在明台的耳边吐些温热的气息,挠明台的耳朵,也挠到了明台的心。

 

明台转过身,长长的手臂轻易地环住了近在迟尺的王天风:“不许去。”

 

王天风板起脸来,故意提高了音量吓唬明台,“闹够了?”

 

明台保持着沉默,把王天风抱得更紧了。

 

“明台,”王天风骂够了,也逗够了。怀里的小孩站了一晚上身体却还是热乎乎的,一簇富有生命力的火焰。明台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依赖他,无法无天的任性脾气,唯独在他面前乖巧听话,即使刚刚被他伤害。

 

王天风发完脾气,心就软了。他想起明台昨天和今天的行为,不再愤怒,又有了挥之不去的愁,声音里都蒙上了乌云:“我想说的话,你也能猜到吧。打了,疼了,就知道要改正了。”

 

明台心中酸楚、苦涩,他抽着鼻涕委屈地开口:“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说吧。”王天风应答。

 

“老师,您告诉过我,‘爱情是世界上最瑰丽的奇迹’,对吗?”明台盯住王天风的眼睛。

 

王天风脸色一暗,“你想说什么?”

 

 “老师,既然爱情是这么美好的存在,为什么我靠近它就要受惩罚?”

 

王天风愣了,他无法反驳明台,只能回望他的眼睛。两人是咫尺间的距离,明台的目光纯真又激进,好像逼问他的灵魂。明台的问题出乎意料,扰乱了他原有的认知,让王天风一下子陷入迷茫,分不清哪种逻辑更正确,甚至质疑起自己的坚持。是啊,明台成年了,对另一个人动了感情,和花到了春天会绽放是同样的自然生长。

 

明台见没有挨骂,竟大着胆子,把王天风的手都包在了手心里:“老师,如果爱情一定要是痛苦的话,我也愿意的,但是我不想让老师痛苦。”明台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摸了摸王天风手心的红印子,心揪着疼,比屁股和腿来得都要疼。他觉得自己的心可真苦涩,像泡进了大姐的中药坛子,但也无药可救。

 

王天风在明台把脸贴进他手心的时候,打断了他。他挣开了明台的手臂,也抽出红肿的手,藏进上衣的口袋。

 

他开口了,他知道明台对他的回应其实是恐惧的,少年的心意赤诚又热烈,不知前路如何坎坷,此刻眼前只看得见他的怀抱。“明台,你回去吧。昨天的事情,我不追究了。”王天风像是在叹一口无可奈何的气。

 

“老师,我……”明台急匆匆开口,话却被王天风打断。

 

“你也大了,孰是孰非、孰轻孰重,也该有你自己的判断。你回去自己想吧。”王天风下了逐客令,走到门边,给明台开了门。

 

明台失落地走了。他的千言万语,和千颗星星,都被一扇门,关在了王天风的屋外。他隔着门看他,看不清。也许这不是一扇门,不是一块长方形的木板,而是他无法翻越都山和海。

 

 

《春风桃李》之《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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